ChatGPT像“贾维斯”
“这不是搜索引擎，像一个管家，类似于《钢铁侠》里的贾维斯。”
2022年12月，在曼彻斯特大学就读的小徐第一次接触到ChatGPT。“一开始抱着一个猎奇的心态，使用后发现它的到来像是冷兵器时代突然出现了核弹。”小徐介绍，最近一次使用ChatGPT是在课后作业的写作上，她让ChatGPT对她写的文章加以润色，得到的成品质量很高，用到很多“中国人不会的地道表达和高级词汇”，逻辑也更加通顺，总之“对作业的满意度显著提升”。
除了写作业之外，小徐也用ChatGPT进行灵感的搜集，比如要求ChatGPT写一个悬疑故事的大纲。“虽然我不会使用这个AI生成的大纲，但它确实启发到我，有一处情节被用到我自己写的故事之中。”小徐说，“我可以通过不断地追问来增强故事的完整性，最开始的回答会比较空，但是补充条件、增加限制之后，ChatGPT回答的信息会更加具体丰富，接近我想了解的答案。”
小徐的经历是ChatGPT在教育领域应用的一个缩影。“AI能将教学变为大数据分析以及人工智能辅助学生为中心的个性化学习，为每个学生提供个性化、定制化的学习内容方法，从而激发学生深层次的学习欲望。比如有可能改善教育的体验，使学习更加有趣有效。由于其机器学习的熟悉，AI同时可以帮助学生快速定位到自己的学习问题，提供一些学习方案。”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数学与物理学院研究员赵佳馨博士说。
目前，在一些国家，以ChatGPT为代表的AI已经进入了高校的课堂。法国国家劳动、就业与职业融入部特聘外籍专家，巴黎第学外国语言文学院、信息及数字化学院客座教授卢宇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表示，AI在他的教学过程中已经广泛使用。
“当AI进入教育领域，它可以起到加速学生的学习进程、提高教师教学质量、优化教师教学评估等作用。”卢宇介绍道，以法国的中文课堂为例，在汉语词汇教学中，不熟悉的词汇需要反复记忆，以前同学们大多使用错题本帮助学习，但AI可以通过大数据告诉你哪些词汇经常出错，这极大提升了学习效率。
“例如在法语中‘用功’和‘工作’是同一个词（travailler），但放在中文的不同语境中就容易出现错误。某次考试中不少同学将‘用功’错译成了‘工作’，句子写成，‘我最近没有好好工作，结果这次考砸了’。通过AI统计错误率，我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个错误点，着重给学生进行强化教学。”此外，AI还可以在学生学习的过程当中极大地增强他们信息检索和数据分析的能力。“利用AI，同学们可以在写论文的时候输入关键词，快速检索、翻译有关的研究论文。”卢宇说。
AI能替代学习和教育吗？
ChatGPT的强大能力让不少高校师生感觉到了AI对于教育的变革似乎已经到来，但与此同时，一些并不令人欣喜的变化也随之而生。“很难想象在近期，还有其他的创新事物能像Open AI推出的ChatGPT那样，在高等教育领域引发如此多的兴奋和关注。”《泰晤士高等教育》编辑John Gill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第一个如此准确地模仿人类写作风格的人工智能应用程序的人类反应。这也是对它是一个可能对学术诚信构成严重威胁的工具的恐惧，这种恐惧能够理解。”
在UCL读文化研究的小李坦言，使用ChatGPT是一种“偷懒的方式”，并且能较为明显地提升分数。“在传统的学校考核中，课程论文能够了解学生对知识的掌握情况和写作技巧，被视为考查学生学业水平的重要方式。但ChatGPT在知识整理、写作技巧等方面有突出优势，这可能会扰乱学校教育现有的秩序。”小李举例道，“比如过去，完成一篇论文需要储备非常丰富的专业词汇，但现在完全可以偷懒，我只需要用一些基础的词汇搭建起文章的框架，其他交给ChatGPT来完成。那我何必背那么多单词呢？”
小李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学习是一个自发的过程，学生如果单纯依赖ChatGPT，那么他将没有任何进步，这实际上对他的创造能力、学习能力是非常不利的。”卢宇强调，“这也在另一方面告诉我们，教师在布置作业时，也需要提高创新性，让学生在做作业的过程中有自己的思考和创造，而非机械地布置纯粹是数据搜集类型的作业。”
“再强大的AI也不可能替代老师，它永远只能是教学的辅助工具。”卢宇指出，“因为其缺乏对于学生情感、心理状态的理解和敏感度。”例如，一名学生的成绩不理想可能存在多方原因，但是AI只能告知学生知识的薄弱点在哪，无法探究成绩不理想背后的原因。卢宇表示：“可能这个学生更需要的是老师的关怀和鼓励，而非一份精准但冰冷的成绩报告。”此外，教学方案的设计、作文题的评分方面，AI也很难做到精准施策。“ChatGPT是非常客观的，但也因为它太客观了，因此AI不可能主导教学，更不可能主导教育。”卢宇说，“教育是有温度的。”
“ChatGPT已经证明了其通过大学和商学院考试的能力——尽管不是以最高的成绩；也表现了它能通过学术写作中的人工智能使用情况的检测，这种检测工作是已经正在开展的，这表明这方面的发展是多么的快。”John Gill说，“这是一个不断发展的领域，我们还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大学已经制定了政策，或者学术界已经能够充分考虑如何最好地使用——以及不使用——这些新的人工智能工具。一些大学，如巴黎政治学院，已经出台了明确的政策，试图严格控制甚至禁止学生使用ChatGPT。显然，如果这些工具使用不当且缺乏必要的透明度，就会对学术诚信构成威胁。然而，同样明显的是，如果以导师认可的方式使用，它们可以成为嵌入课程和教学方式中的、丰富多样的工具及方法。”
AI是否“威胁”到了教育？
当ChatGPT被广泛应用于学生的论文、课程作业甚至考试时，AI对传统教育模式的冲击似乎已经不可避免。我们应该为此感到担忧么？
“如果教育不被视为一个需要深度参与的合作过程（而且被视为一种特权），而是被视为达到目的的手段，并且这种唯一的目的是获得认证和确保一份好工作，那么人工智能对教育领域构成的威胁是更广泛存在的威胁的扩大与延伸。”John Gill谈道，“如果人工智能仅仅被用作作弊的手段，阻止学生们在大学阶段深度参与学习，那么它将对学生造成伤害。学生和学术人员都应该确保像ChatGPT这样的工具不是这样被使用的。”
“因为AI的快速引擎功能，可能会使学生依赖其功能，而缺少了独立思考的精神。在教育中，我们应该多鼓励学生进行独立思考。”赵佳馨认为，在计算机擅长的领域中，人类及时绞尽脑汁也很难战胜人工智能。应该将精力放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比如创造和想象，发挥自己的专长，比如一些富有情感性和创造性的活动。
卢宇还指出了AI可能带来的一些新问题。“第一个就是数据隐私的问题，例如在大数据分析时保护学生的分数隐私、排名隐私，做好匿名化工作等。这可能需要我们提高数据的保密性和完善数据分析方式。”卢宇说，“同时，还需要注意AI系统的偏见问题，这是因为AI系统通常是基于大量的历史数据训练得到的，如果数据中存在偏见，那么AI系统也很可能具有偏见。因此，需要通过数据优化、模型评估等方式来减少偏见的影响。”
无论如何，AI的出现，使大学将不得不适应这项技术，调整教学和评估，以反映人工智能在社会中、包括工作领域中更广泛的使用方式。“虽然这是一个特别明显的例子，表明一项技术将要求学术实践变化发展，但适应和创新在教育领域并不是新鲜事——事实上，这是大学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在疫情期间，他们（大学）再次展现了自己的能力。”John Gill表示，“在我看来，良好的教学、与同行和各学科专家的合作、接触研究和与相关行业结合的课程、良好的本科教育中内在的网络化、考察知识应用的评估等等这些基本要素，并没有像围绕人工智能突破的一些炒作所说的那样面临生存威胁。”
“大学面临的巨大挑战不仅仅是应对对学术诚信构成的直接威胁，而是要认真思考如何发展大学的课程和学术实践——包括技术发展——以便吸引学生，培养他们对某个学科的热爱，并提供真正的具有变革意义的教育。比起关注作为论文写作工具的ChatGPT，这是一个更大的挑战。这也是大学应该不断解决的一个挑战，以确保大学履行培养毕业生的职责，充分发挥毕业生们的潜力。”John Gill说，“世界不会停滞不前，教育也不会。考虑到这一点，最好将人工智能视为一种工具，视为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完全被禁止的东西。当然，找到将其融入教学、学习以及评估的最佳方式需要时间。”